陪读那一年

本文转自:西宁晚报

王春鸣

那一年,我在小树就读学校的对面小区租了一大套房,过着有滋有味的陪读生涯。这个小区住户以陪读的家庭为主,几乎所有的房子里,都有一个略带强迫症的妈妈和一个不耐烦的孩子。因着求租时机的不同,有的母子将就住着靠两百平米的大毛坯房,三年来说话都带着回声。有的将就着三十平米的大车库,相互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。

刚搬进去时,毛坯房里唯一的家用电器,是一只光秃秃的灯泡。前任租客已经把所有自带的家具家电清走,只剩下墙上的中考倒计时贴纸、单词表。

这个小区是整个城市醒得最早的。所有的孩子都要在早晨七点之前到校,所以七点过后,我的心和房子都空落落的。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,我就在临窗的破桌子上铺了一块红格子破布临曹全碑。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次第响起,普通话与方言混杂。首先是卖各种食品的,因为小区里住的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,所以哪怕是住车库的,都要让孩子吃最好的。于是,“新大米,熬粥都比别人香浓的有机大米来喽!”蛋是这样喊的:“鸡蛋鸭蛋柴蛋聪明蛋——”是拟人句,同时微言大义,含有“吃了我的蛋你家孩子会变聪明”这样的暗示。

吆喝声各有千秋,最精彩的一个是“旧书旧报废铜烂铁瓦格(坏的)冰箱彩电卖哇!旧书旧报废铜烂铁瓦格(坏的)冰箱彩电卖哇!”前半句普通话,后半句接用方言,倒也腾挪跌宕,韵味十足。

在有机大米、聪明蛋和小区百货店旁边,形成了小小的市井。心里和家里都空落落的妈妈们,聊食物,聊菜谱,聊孩子的学习成绩,聊去哪里补课上课外班,有的话掏心掏肺,有的话是言不由衷,遮遮掩掩的。

这些热闹的小市井有最称职的看客,是小区里两个保洁员。他们各自歪戴一顶红帽子,一只手拿着竹枝扫帚,一只手拎着垃圾袋,走起路来半边身子不太灵便。这两个保洁员蹲下捡扫妈妈们手里掰下的菜叶,扔掉的纸巾。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扫地,捡废纸、整理花圃。如果看到谁手上拎着垃圾出来,会抢着迎上去要接过来帮忙扔。我开始只是觉得物业管理好聪明,既给残疾人提供了工作,工作效率又这么高。后来有一天,我听见一个妈妈在唠叨自己的孩子,大意是嫌她不够勤奋诚实,所以让她站在远处看着两个保洁员劳动。他们正在修剪香樟树枝,两人合力使着一把大锯子,你拉过来,我推过去,高声说笑着。

我终于明白他们是那么认真可敬,完全可以当学生的榜样。他们一旦明确了自己的分内事,不需要监督,重要的是,他们干起活来那么尽力又快乐。

每年六月份高考结束的时候,一辆辆收废品的三轮车涌进小区:“收旧书旧报纸喽!”“有旧书旧报卖哇!”“高价收购旧书旧报纸啦!绝对不少秤的啦!”吆喝声隐隐带上竞争甚至吵架的意味。每间正在撤离的出租屋里,都会清理出数以百计的参考书,数以千计的试卷,它们扬着灰尘重重地落在地上,变成三毛钱一斤的废纸。同时热闹起来的还有小区门口的百货店,这时候变成了临时的出租房屋中介所,一批吃着有机大米和聪明蛋的孩子考入重点大学,被扬眉吐气的妈妈带着奔赴新的战场,又一批新生和他们的妈妈即将到此安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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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权声明:管理员 发表于 2024-04-19 1:18:59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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